写文搞恋爱的

无常似芒(钟函谷x女指挥使)

注意的避雷事项答应我请看完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看:

永远的七日之都钟函谷x女指挥使

魔女paro衍生设定,魔法商贩钟函谷x小女孩学徒女指挥使,同背景萨女指戳这里(存在客串,女指挥使不是同一人)

给菇哥 @北极熊头上长菇了哟 的钟女指

存在私设,个人理解以及ooc

第一人称视角,年龄差操作,女指挥使设定就原作相比偏幼

标题和故事没啥关系,是我随便起的







【一】

 

  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午间休眠。

 

  轻软的薄被包裹住疲惫的身体,藤椅被阳光晒过到刚刚好供人入眠的温暖,正当我在睡梦中回味着午饭吃的小笼包子里饱满的鲜美汤汁时,砰砰咚咚的一阵极为刺耳的吵闹强制中断了我的美梦,也毫不留情地为我的午休画上了句点。

 

  “……怎么回事?”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张开眼睛,黑色的瓶子怪倒在地板上,两只蓝色的脚丫用力一蹬,它就打着滚儿撞上了房子里的家具。

 

  砰!又是一声巨响。

 

  在被接连不断的噪音搞到脑壳痛以前,我赶忙冲上前去把那个麻烦的小家伙拎起来,在地板上摆正。刚松开手它激动地冲我发出叽里咕噜的叫声,一个趔趄,险些重蹈覆辙。

  

  “嗯,嗯……什么,你说慢点呀。钟函谷?找我有事情?”

 

  得了,没有比在休息时间被老板催着叫上工还让人心烦的事儿了,最可气的是你又不能不去。我极想编个理由躲回去继续午睡,但想论蒙混过关的本事,钟函谷比我还要高上一筹。在心里忿忿啐他一口黑心混蛋老板,转念一想算了,权当我不和他计较,晚饭再抢他几个虾饺当扯平。理理衣服,再接一捧水把脸洗好,冷水冲的人清醒了不少,瓶子怪像只跌跌撞撞的小狗,先我一步往屋门处跑去。

 

  开门没我想象的那么顺利,这门被推开条宽缝就任凭我再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了,不知是有什么堵在了外面。像我这样的孩子都需要侧过身体才能勉强挤过,瓶子怪倒是畅通无阻地溜了出去,在门口对着我蹦蹦跳跳。

 

  “知道了,我来了……唔啊,什么东西。”前脚刚刚踏出门槛就差点被绊了一跤,有个硬块状的东西被我踢出去老远,然后我便立刻发现了我房门打不开的罪魁祸首——小山似的瓶罐、书画或者是些叫不上来名字的杂七杂八,它们堆得高高的,正好卡在了门把手的位置上。

 

  “啊,价值不菲的千年人参被踢飞了。”

 

  “能卖个好价钱的东西被踢飞了。”

 

  地板上同样散落着各种各样的杂物,蓝发的自动人偶们坐在杂物堆的正中央分拣着,给每一样东西贴上明码标价的标签。

 

  “所以比起我的安否是被我踢到的东西吗……还有,这个是胡萝卜。”动动手指,那不知滚到什么地方的“人参”像磁铁一般被吸进了手心里,我摆弄了下它过长的叶柄。

 

  “可它长得像人形,姑且弥补下种族上的缺陷。”莉莉丝从我手里接过那根发育奇特的胡萝卜,她的弟弟飞快地把撕下一张标签写上“人参”贴在了上面。

 

  要是同他们认真讲道理就输了,这也是我在万葬亭居住以来学到的一项重要通则。这个他们里头也自然包含了我目前的监护人钟函谷。

 

  我推门进书斋的时候这男人正在饮茶,泡开了的茶叶香味混着点烟草的味道,淡淡地残留在书斋的家具上。

 

  “哎呀,来得可比我想的要早。”他笑眯眯地沏了一盏,茶水的热气在杯子里翻滚了几下,散尽后把白水浸成了浅绿。杯子往我面前推了推,那香气也就飘得更近了些。

 

  “你有事就说吧。”我毫不客气地在钟函谷对面的红木椅子上坐下,以我的身高攀上去稍微困难了点,可坐着说话不用仰头看他,总能显得我底气足上几分。况且,我也基本猜到了钟函谷叫我过来的理由,“我猜,是又有委托你驱鬼的生意了。”

 

  “答对了,不过,这从语气到视线都一股冷淡劲儿呐,身为监护人能看到年轻小姑娘的成长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冷,这难不成就是世间通俗所说的父母心吗。”

 

  我白了他一眼,探手摸了摸杯子,茶盏里的茶不烫了,我端起来把它一饮而尽。

 

  “要我同去可以,晚饭我要吃水晶虾饺,大个的那种。”

 

【二】

 

  要说起我和钟函谷之间的关系,可谓孽缘一段。他是个实打实的怪人,法术、巫术、魔法、神秘学……这些东西在某些地域早已经淡化出了时代的舞台,但在这条孕育和包含各类怪异的东方街道上仍然根深蒂固地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钟函谷就是在这儿开了家店,售卖些稀奇古怪的商品。

 

  在我看来,他的兴趣爱好与其说是卖东西不如说是捡东西,不大的一块地方,一年到头都能被他通过各种途径弄回来的玩意填满。比如那些年代不明的花瓶瓦罐、圆形的丹药、蕴藏魔力的器具、为他工作的人偶姐弟……再比如说,我。

 

  我是被钟函谷捡回来的,字面意义的捡。

  

  “你那个时候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混在我的小宝贝们中都不见得比它们高上多少,见着我就紧抓着不放手了,哎呀哎呀。”

 

  每每说到这个话题,他总会眯起眼睛故意摆出副回忆往昔的深沉,我晓得他就是故意逗我乐得看我炸毛,傻子才着了他的道。对付钟函谷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搭理他,反正,他说的那些我也都记不清楚,那么久以前的过去,谁记得清呢。

 

  别看钟函谷长着张二十来岁的面孔,谁也不知道他真实的年纪,他的过去就是个迷。在我被他捡回来,收养在店里,到现在我能跟着他后面跑腿打杂,这男人的外貌就没丝毫变化过,这对于献身神秘的人们来说倒也不算稀奇,工作久了我见过的奇奇怪怪的客人比正常客人多多了,就好比上次有个粉色头发的西洋药学魔女,据说是个三十岁的女性,可看上去也就和我差不多大。但钟函谷的年龄,在这帮仿佛跳出时间的人当中也算是妥妥的年长。这店在街上存在已久,久到我随便找个资历老的居民问一下都能告诉从他记事起万葬亭就已经开业。

 

  “我很好奇你到底多少岁了啊?”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

 

  “这么关心我,叫我好生感动啊。嗯……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忘事,是多少岁呢?”他笑笑,又装起了糊涂。钟函谷一旦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就会讲这种耍滑头的话,我也就不追究了,说到底,或许也根本不是我应该追究的事。

 

  一个为老不尊的男人和一个受其教化的小女孩,我们之间的关系绝不是什么父女兄妹,无论是我还是钟函谷都没这么看待对方。他虽然总用年龄调侃,我却能感觉到他在许多事情上并不拿我当小孩子看,捉鬼的工作就是一则好例子。

 

  捉鬼人是钟函谷在老板以外的副业,应是说和用黑价卖商品相比较这个才是主业。收集尸体和灵魂就和他从客人那收钱一样,有着抵挡不住的诱惑。我呢,就在他每次出去工作的时候负责担任助手,这助手业务是从我过了十四岁生日以来才开始的。被魔力眷顾的人有千百种,我则是天生就容易被幽灵鬼怪缠上的那种体质,在它们眼里无疑是一块自行移动的美味蛋糕。当捉鬼人助手可比当店铺学徒要高危多了,虽然我的职责是“诱饵”,但跟着钟函谷工作到现在,危险的经历不少,受伤则是从没有过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恶灵作祟,他都会让事情好好收场。

 

  这次也毫不例外,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贴了符咒的掩体后探出脑袋,通体黑气的扭曲怨念体已经被团团围困,随着结界的启动而被收束落入了瓶中。钟函谷打了个响指,一张符咒落在上面,完成了最后的收工程序。见那瓶子不再动弹,我这才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到钟函谷身边。

 

  次次都是有惊无险,这对我的心脏和体能也是一场考验。钟函谷把那瓶子拾起来,随后拍拍我的脑袋,往我手心里塞了个什么,我张开手指看了看,是一颗圆圆的糖炒栗子。

 

  “辛苦了,给好孩子一点奖赏。”

 

  我不做声,就盯着他那双狐狸般的红眼睛看,把手掌伸出去摊平:“起码五个,还有不要忘记晚饭的虾饺。”

 

  “这是坐地起价啊,是和谁学坏了呢。”

 

  “你说还能有谁呢。”

 

  一把栗子落进了手里,我清点了下数量,满足地把它们一一剥壳,都说劳动后的食物最美味,也多少能明白点这其中的道理吧。不管怎样今天也是顺利收工了,回去的时候变了天,风吹到迷眼睛,能闻到空气里有股浅浅的潮气。

 

  “雨季快来了呢。”他注视着天空中聚集起来的灰色云层,浅浅感叹了一句。

 

【三】

 

  雨季即将到来的这段日子里,店里就一定有熟客光顾,当然在钟函谷的理论下,离店一小时以上都不能用常客来称呼。解决完恶灵,回店刚没休息上一小会儿,咚咚的脚步声就响起来了,那客人提着只大篮子,往柜台上重重一搁,取下了斗篷上的帽子,一头黑发从斗篷的宽帽中泄露出来。

 

  今天来的熟客是居住在北边雨之森的魔女,那片就算在东境土地上也被人忌惮的森林,恐怕如今也只有她这一位住人了。森林一到下雨就危险得不行,雨季的时长也说不准,这魔女每逢这时就会到钟函谷这来,采购一大堆用品,做好蜗居的准备。

 

  “钟老板,我来买药了。”她精神饱满地冲里屋唤道,通常应该是我出去负责下一步接待,但是我这会儿实在是累瘫在椅子上懒得动,就干脆继续躺着装睡,等钟函谷去应答。

 

  接应她的是人偶姐弟,他们俩一人抱着几大瓶东西,交给那黑发少女。女孩看了看那些装着淡绿色液体的瓶子,转头问道:“还有吗,上次的存货也用光了,想再多买一点。”

 

  两个人偶相互一对视,叽叽咕咕地讲了些悄悄话,机智地选择把这活再丢回给他们的老板。我把眼皮张开一条缝,不多时,瞅见钟函谷抱着个素烧花盆从里屋信步踱出。

 

  “稀客,稀客,有失远迎。”他手捧的花盆里一株小小的植物正张牙舞爪地示威,它拼命想把茎秆伸长去咬钟函谷的手,可无奈怎么都够不着。

 

  “老顾客就别客套话寒暄了,说说正事,解毒药剂和迷幻剂我还需要再多点,起码……各加一瓶吧。”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今天恐怕得让你失望咯。”钟函谷眯起那双红眸,嘴角翘起,余光直往我这边撇,我赶忙死死闭住眼睛,心里默念与我无关。

 

  “真不巧今天没够的存货,只能请你过两日再来光顾了。对了,作为补偿,这株可爱的小宝贝就打了半价权当优惠,带回去正好在雨季添个伴儿。”

 

  鬼才信你的邪。把话一字不落地听见耳朵里,我在心中默默腹诽。那药剂绝非是什么难以入手的稀世珍品,万葬亭的药柜里不用细翻都能寻到不少原材料用的药材,凡是研制过西洋药理学,那就更是不在话下的基础用药。只不过在钟函谷的店里,唯一对这方面有所研究的人仅我一个,钟函谷对西洋食物过敏,自诩对他来说西药也是同样。

 

  来来回回磨过半个小时,森林的魔女最终没能抵过钟函谷这老狐狸的强制推销,把吱吱乱叫的咬人草放在了篮子的一角。待到店门重新关闭,我才睁眼从藤椅上坐起。

 

  “你真是个奸商。”

 

  “哪儿能呢,我做生意一向都是擅于挖掘商品的隐藏价值,把它们送去该送的人那儿。”

 

  “那株草,是你从后院挖过来的吧,算上盆也卖不到五个金币,你收了人家三倍的价格。”看着钟函谷点好钱收进钱袋,我又想起他刚才说店里存货不足的谎,“……我还以为你会叫我起来配药。”

 

  “谁让我们家的小姑娘正在白天和周公打架呢,打扰小孩子的睡眠未免太过残忍了,传出去了,可会被人投诉说万葬亭虐待童工。”

 

  “哈?请问把我叫起来抓鬼的又是哪位仁兄呢?”我笑着看向他,额头上忍不住暴起了一颗青筋。

 

  “别生气别生气~所以这可不就是劳逸结合的补偿嘛。”

 

  我懒得理他,收拾好毯子,我扫视过屋角落铺开的油布,被莉莉丝他们分类好的东西有一部分搁在上面,乍一看像店里摆了个地摊。

 

  “……我有时候在想,跟着你卖破烂将来指不定前途堪忧。”

 

  “哈哈哈哈,还容我纠正一下,可不能这么说商品。不过,要是你真心想成为了不起的人物,我倒也能提供一条捷径——拿自己来作为交换,同我做个卖灵魂的交易,我保证你能心想事成,对我也是美事一桩,要不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画押签字成就这一箭双雕的好事。”说着,他还真像模像样地取出一张薄薄的黄纸,上面印刻着些我看不太懂的印记。

 

  我打了个哆嗦,两手抱在胸前往后退了两步:“我现在觉得别人说你变态是情有可原的。我卖了自己给你,那连命都活不成了吧。”

 

  “话还真伤人哟,看来是受了那位小少爷的偏见影响颇深啊。这可说不准,若是我拿到的是灵魂的所有权,那就和房子、宠物的所有权别无二致,刚才的那位魔女小姐从我这儿买了咬人草回去,她拥有了它,可也不见得那棵植物就会死,养的不好另当别论。”

 

  这约莫是另一项我看来钟函谷没把我单纯当个孩子的依据,他时不时会让人分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同我讲生死观念。穿着身唐装讲话倒像个西方故事里诱骗人签下契约的恶魔,我搞不清他的企图,唯一一件能够确定的事情是,钟函谷对我本身抱有极大的兴趣。

 

  究竟是对我身上哪一点感兴趣呢?是这种特殊的体质,还是他神秘兮兮地提过的我学习天赋上的什么潜能呢?按照钟函谷所言,人活的太久了,总需要为自己漫长的人生寻些别样的趣味。

 

  “人终归是要死的,就算是改变了性质,成为了长寿的种族也不例外。所幸在我迎来那种时候之前,倒也能有不少的收获。”他一边抽着吊着红黑烟丝袋的竹制长烟杆,一边悠悠然地冲我说,吐出的云雾混着股发甜的味道。

 

  “你别动不动老说死不死的,我还没长到成人的年纪,随便丢下人不负责,我可要捶你。”

 

  他笑了笑:“说得也是,不过我想,我应是不会等不到那时候。”

 

  晚饭是我念叨了许久的水晶虾饺,半透明的晶莹饺皮包裹着混有香菇粒的内馅,我大口咬下,吮着鲜甜的汁水。不由得感叹工作辛苦还是值得的,顺便从钟函谷那多捎走一个,反正他也同意了,权当做我给自己的额外犒劳。

 

  我在饭后找出药臼和坩埚,把柜子里的药草略挑一二,搬了板凳去后院里制药。捣碎的药草散发出淡淡的苦味,我把它们倒进了锅子里,寻了个避风处点火。钟函谷就倚在后院的门边上,瓶子怪跑来我身边捣乱,被我挥挥手赶去了旁边。

 

  他是吃不得西餐见不得西药的,但每每我干这些活计的时候,都要在旁边待着。原因?要能从钟函谷嘴里问出些老实话,那怕是明天要天降大雪。我就当他是很关注我好了,反正,只要不添乱,看几眼又不会怎样。

 

  晚风徐徐地吹过院子,攀上架子的藤蔓的叶片沙沙作响,院中未曾打理过的草坪上,芒草细密的白绒毛被撩动。

 

【四】

 

  魔女再来店里是两天后了,店里只有我和人偶姐弟俩看店,要问钟函谷,他一大早就当了甩手掌柜,跑去说是要见客户,到现在也不见人。街上下了场小雨刚停歇,森林那边的天候估摸着变得更快,她接下来怕是有段时间都无法出门了。我把调配好的药分装好交给她,她付了钱,从衣兜里掏出一小袋糖果送我。

 

  “谢谢,一直以来都挺麻烦你和老板啦。”

 

  “没事的,您不用介意,不麻烦钟函谷的,不如说多麻烦他些才好。您这次买的比之前都要多呢,是有急用吗?”我剥开糖果纸展平,和少女聊起天。

 

  “算是未雨绸缪吧……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有种莫名的预感,虽然相信第六感并不靠谱,但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问题的。”她的手指滑过篮子上覆盖的绒布,将翻起的边角轻轻折进去。

 

  我不说话了,对于拥有能知道未来确凿走向的魔女们而言,预感预兆这种东西确实不可信,可她是个例外,凡事都有例外,人人都有为了生存下去而不得不背负的秘密。这也是为什么这位魔女宁愿被高价宰也会持续光顾万葬亭的原因,连基本的魔法药也无法做出的西洋魔女,不,或者说仅仅冠有魔女这一名号的凡人,有人不愿成为异类,也有人选择成为异类。

 

  “你和老板都是不错的人。”她突然感叹。

 

  是吗?暂且不论我自己如何,我在这条街上认识的大部分人在我看来都能用“好人”来称呼吧,我面前的魔女小姐是个好人,艾斯特和莉莉丝虽不是人类,跟着钟函谷也学了不少敲诈之道,但秉性也都是好孩子,钟函谷……是好人吗?

 

  回答不上来,魔女小姐摸了摸我的头发,只笑吟吟地对我说不用考虑过多。

 

  “有人夸你是不错的好人哦。”

 

  在钟函谷回来后,我合上书本,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冲他说。他先是夸张又做作地惊叹了一下,随即摸着下巴道:“那还真是有眼光。”

 

  “少来,你和客户的生意谈成了?”我顺手从点心盘里摸了块桂花糕,一边嚼一边抬头问他。看钟函谷那样子答案也已经明了七八分,至于是什么样的客户,那自然是他捉鬼人工作需要负责的范畴了,“反正我还是得和你去的不是,你这全年无休压榨员工,时间是什么时候?”

 

  “今晚,去之前我们得先做些准备。”他从袖中取出一张蓝色的纸符,又唤我过去伸出手,将纸符叠小,缠绕在我手腕上佩戴的那一方玉坠上用手指一点,符咒化作一道青蓝色的光,被玉石吸入,荧荧地亮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成原样。这坠子也是钟函谷送我的,我的体质待在魂魄聚集之地着实危险过了头,道是为我做个安全保险。

 

  “地点呢?”

 

  “城郊的荒地,那片地下有些有意思的东西。”

 

  “回来我要休假,正好市集要开了,我想去脂粉铺子买染甲用的蔻丹。”

 

  钟函谷爽快地应允了条件,看着他一脸叫人心生不爽的笑,我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把条件再开高些为好。钟函谷为捉鬼做的准备每次都神秘兮兮的,我自己也不能懈怠下来,自书房寻来纸笔,点燃焚香,我洗净双手,用朱砂在黄表纸上画下灵文。画符的本领也是钟函谷教我的,这家伙教人居然也像模像样,这一体系与我的擅长领域并不相符,因而他也不过教了我点灵符的皮毛,最起码在镇灵的场合能以备不时之需。

 

  “完工。”搁下羊毫笔,我竟感觉一阵阴冷,抬眼望去书房的窗户敞开了半边,风从那开口往屋内使劲地灌。看着外头逐渐落入暗沉的天际,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些理解森之魔女口中所言的“预感”了,我用竹签简单占卜了一卦,得出的结果不尽人意。

 

【五】

 

  露重的夜晚寒气逼人,尽管我找了件外套穿上,还是忍不住打寒颤。城郊的旷野一片未拆除干净的围墙,杂草生长在砖屑和瓦砾的缝隙间,这一带是街上的老城区,越是靠近边境的地方,房子也越少。根据那委托人的描述,他家的旧宅就坐落在此,老房子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说是见着了亡故之人的鬼影。

 

  房子内部很宽敞,进门两边是厢房,各有四扇雕刻不同图案的门扇,屋上开了四四方方的天井,月亮的光从当中照下来,投射在大厅内长有苔藓的青砖上。屋子乍看也不过普通的古宅,钟函谷处理的亡灵骚乱数不胜数,光凭我目前所知的印象似乎并不是什么很难的委托,然而我老觉着心底不踏实,或许是那占卜的结果令我焦心了。头顶上忽然间被凉凉的东西碰到,我惊得倒退一步,这才发现是钟函谷伸手摸了下我的脑袋。

 

  “干嘛?”

 

  “别紧张嘛,你今天神经绷得可太过紧啦,这样的状态可挺危险。”

 

  钟函谷依旧是优哉游哉的模样,我两手抱头,狠狠瞪着他,心下却在犹豫,要不要把占卜一事告知他。即便给人种不靠谱的狡诈,再怎么说他也是钟函谷,迄今为止在捉鬼工作上从未出过纰漏。我能预料到的事情,钟函谷多半在事先就知晓了,况且以我占卜的功底,运势不准的情况也频而有之。

 

  “钟……”正当我要开口之际,西边的厢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他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我错过了说话的时机,屏息侧耳倾听,那声音仿佛对我们有所察觉,只短短的数秒钟后便消匿而去。

 

  长久的静默,我的手放在口袋里,捏住叠成令箭形状的符纸。钟函谷踱步到正厅中央,月光将石板照耀得惨白,月亮的影子倒映入旁边半身高的水缸中,那水混浊不堪,连月影都好像变得模糊起来。钟函谷掏出了个小瓶,往水中洒上了些什么,又转头嘱咐起我。

 

  “稍微往右侧站一点,移动约两步吧。”

 

  “这样?”

 

  “不不,再斜前方一点……忍耐一下,等下稍微会有些冲击性,不要长久地看向那东西啊。”

 

  我依言照办,只听得咚咚咚的乱响,寂静不复,二楼的中式雕花窗上闪过一道影子,直直从窗台跃下猛扑而来。数个瓶子怪猛地跳起,一圈发光的符咒被点燃构成了阻碍,黑影被光弹开,发出呜呜的、类似于风的声音窜入了厢房打开的门内。

 

  厢房的门扇晃动着,我向后闪身退避,观察起影子的动静,那东西蛰伏在背光处,黑漆漆的一团,扭动着开始变高变大,凝聚成模糊的人形。晃眼看去,这形体的轮廓略有眼熟,长发在影子身后伸展开,这一眼下的熟悉感令我没能及时挪开视线,那影子在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变作其他的模样。

 

  “……麻烦了。”

 

  我刚疑惑钟函谷话中所指,就感到剧烈的晕眩,想要下意识地掏出符咒,手臂却阵阵发麻难以动弹。视线开始变暗,但预料之中糟糕的感受却没如期而至,身体的重心悬浮起来,再等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我被钟函谷抱着站在了宅子之外。

 

  “那东西……怎么样了?”

 

  “还在屋子里,而我们现在呢,是一时撤退的状态。”他撩开额发,探了探我的额头,血红色的眼睛望向沉寂的古宅,“先回去吧。”

 

  “等等,放着不管没关系吗?”

 

  “嗯……恰恰相反,是越快处理越好。事情稍微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哎呀呀,始料未及,看来还是低估了这桩生意,世间实在是充斥着难以预料之事。”

 

  我费劲地转动脑筋去理解他话的意思,钟函谷苍白的面上不见往日的闲适之情,他面色凝重地盯住宅子洞开的大门,攀着他的肩膀,我的手指勾住了他垂在肩上的发丝。皎洁的月光拉长了他瘦长的影子,我忽然明晓了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即视感——那团黑影的轮廓,竟和钟函谷的影子如此相像。

 

【六】

 

  继没能顺利完成委托往后的几日之内,钟函谷都不再要求我参与捉鬼一事,关于上回古宅黑影的后续,他也是神神秘秘地不同我详说,道是后面交给他解决。

 

  “你不说是麻烦事吗,不要紧吗?”我狐疑地问。

 

  “正因为是麻烦事,才更需要一个人解决,在事态变得更加麻烦以前。此外,近日内记得把玉坠收好,可别离身。”

 

  “姑且问一下要是弄丢了的话?”

 

  “在你签下契约书以前,我就能提前得到你的尸体了。”

 

  他不是以危言耸听的语气讲出这句话的,我隐隐觉得事情比想象中复杂。钟函谷的严肃表情也没持续太久,他不多时就恢复成往常那张笑脸,又开始同我扯些闲散的玩笑。真的没问题吗?我头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事以来,钟函谷出门的频率变高了,一天内自打早起就不怎么能见到他人影,早餐往往在桌子上备好了,我问莉莉丝他出门前有说些什么吗,蓝发的少女人偶用手抵住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对我说:“老板说家里的茶叶味道太平和了,他想喝点春茶。”

 

  “他自己去买。”

 

  “店里左边架子第三格上的釉瓷壶,上次那个古董收藏家的客人如果要来买,可以把价格再抬一下。”

 

  “那个壶已经是黑价了吧,他确定再抬卖得掉吗。”

 

  “啊,对了,老板还嘱咐了特别重要的事情。”莉莉丝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的台词用平平的语气念出来,再配上她无表情的面孔,看起来别样的诡异。

 

  “什么事?”好不容易嗅到了一丝有用的情报的味道,我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他让你不要再偷偷把芹菜饺子的馅儿丢掉。”

 

  “钟函谷!”

 

  问来问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我叹了口气,把台面擦拭干净。捉鬼人助手的工作干不了,万葬亭学徒的活还是要干的,把笔尖在砚台上润了润,我核算了账目,在上面稍作圈点。这一天直到太阳落山我也没见着钟函谷回来,前几日再怎么他也没落下过饭点,晚餐是芹菜水饺,猪肉馅里的芹菜还切得很碎,我打开了钟函谷私藏的上好红茶,把茶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泡开了仰头牛饮。

 

  “姐姐,她在担心老板吗?”

 

  “我想是的,都已经担心到食不下咽。”

 

  “我听到了哦。”我瞥了一眼正在聊天的人偶们,我吃不下纯粹是因为我讨厌芹菜饺子啊!然而有一说一,钟函谷近来的行踪确实令人挂心,我自认自己是当事人之一,应该有权知道更多消息,而且……倘若钟函谷出了什么意外……

 

  “呸呸呸,尽瞎想。”我赶忙跺脚,骂自己多心。瓶子怪凑到我的脚脖子上蹭来蹭去,我蹲下来碰碰它,问它知不知道钟函谷去做了什么,瓶子怪摇晃了两下,从瓶口缓缓浮现出一个蓝色雾气组成的问号。

 

  当晚我的睡眠质量简直糟糕透顶,断断续续地做了怪梦,我满身是汗的惊醒过来,迷糊之间疑心起房间内有人。钟函谷给我的玉坠在黑夜中闪着淡淡的蓝光,宛若手腕上坠了颗小小的星子,我把灯点上,房门那又传来了动静,仔细一看,是瓶子怪。

 

  “原来是你啊,过来吧。”我像招呼宠物那样对它挥挥手,它听话地凑过来,那种不舒服的感受多少好转了,仔细看了眼时间,刚过丑时三刻。窗外树影婆娑,猛然看去有个明晃晃的人影夹在其中,随后便有人叩了叩我的窗子,我警惕起来,隔着障子纸的窗户低低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是钟函谷的声音。

 

  “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我把窗户拉开小半边,果然映入眼帘的是钟函谷那张脸,他正坐在窗外头那棵樱树粗壮的枝桠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这不是去解决事端了嘛,毋庸多虑,冒牌货已经处理妥当了,接下来也不需要提心吊胆。”钟函谷眯起眼睛,树叶的影子笼罩着他,那张白过头的脸被染上了层朦胧模糊的虚影,浓重如墨的黑发更暗上一层,那暗色甚至浸染进了右侧束发的发梢。我这才注意到他是完全背光而立的。风也停止了,夜晚的寒气慢慢地爬上我扣在窗棂上的手指。

 

  “是吗,你解决了?那东西是什么?”

 

  “不过是碰巧缠上你的恶灵罢了。比起这些,能让我从你的房间过一下吗,出门匆忙忘记了带钥匙。”

 

  “为什么要特地上来敲我的窗户?”

 

  “哎,今天的问题格外的多呢。我是想从门进来的,可惜完全没人应门啊,幸运的是你还醒着,不枉我这把老骨头特地爬上树来,为了老人家的身体着想,就通融一下行个方便吧。”

 

  “这样啊,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的。”我一把攥紧了手指,紧盯面前那张挂着笑容的脸孔,“你不是钟函谷,你到底是谁?”

 

  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被吸走。男人的脸就在我的眼前裂开了,惨白的皮肤像墙纸般剥落,五官扭曲着碎裂,伪造的皮肤化为齑粉,暴露出其下淤泥般阴暗的颜色,那东西没有脸,该是五官分布的位置只有一团化不开的浓黑色。

 

  “啧!”我猛地拉上窗户,有股强大的推力在与我暗暗较劲,想要合上窗户如同把两块同极相斥的磁铁强行合在一起,伪装成钟函谷模样的黑影发出失真的声音,它在疯狂重复着一句同样的、企图取得进门许可的破碎的话。

 

  手腕上的坠子猛烈地震了一下,浮现出青蓝色的符咒文字,那些文字扭转着变化成一道光束击中了黑影,和我对峙的力量变弱了,黑影扭动着窜逃而去。玉坠的光还未消泯,脚边的瓶子怪跳了起来,它往门外一个劲地冲,我抓起外套追赶其后,却在出门的时候被无形的一道墙给拦下。

 

  “啊啊真是的!”我爬起来,闭上眼睛仔细感知,在屋子的墙角搜到了贴在上面的符纸揭下,我的手在发抖,撤去钟函谷为了拦住我设置的保护措施令我心中发悚,瓶子怪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没有那么多机会可以优柔寡断。

 

  迈开双腿全力奔跑着,耳畔是呼啸的风声,瓶子怪的移动路线正是往城郊,往那座阴森森的宅子的方向。

 

【七】

 

  宅子的正门大开,光线仿佛都被悄无声息的黑暗所吞没。瓶子怪从黑洞一样的门中摔出来,砰咚又撞上门框,叽里咕噜地发出一串怪声。旁边的草丛窸窸窣窣,两三只瓶子怪跳出来,小动物般地聚在我脚旁围成圈。

 

  门内的影子蠢蠢欲动,不知何时就会从漆黑的巢穴中涌动而出。对我而言未知的危险就在这里,但钟函谷也在这里。瓶子怪扭动着躯体往屋子后面跑过去,我顿了顿,选择继续追。

 

  古宅有个不大不小的后院,正好是一方开阔地,四周零星种着杂乱的竹子,好些都已经枯死,颓败的叶子耸拉在细长的杆上。月亮黯淡的光亮起着它最后那点可怜的照明效果,钟函谷远远地立在后院里,他的身影背对着我。

 

  瓶子怪慢慢地挪动向他,而我则站住一动不动。这简直是拿命在赌,转过来的也可能是我熟悉的脸也可能是五官碎裂的黑影,也许我是自投罗网了,四下空旷到根本没个掩体。

 

  砰。

 

  像是凭空迸裂出的声音。移动中的瓶子怪止住了,它就地一点点消散,连块碎片都没留下,融进了地面流动的阴影。

 

  “晚上一个人外出是很危险的,可不要被同样的把戏骗到两次啊。”身后传来了低语,有人捞住了我,抬起头,黑色的发丝蹭上了我的脸颊,那个几乎失踪了整天的家伙近在咫尺地冲我微笑。

 

  “钟函谷!”我张了张嘴却也只大声喊出了名字,鼻子先一步被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然而我紧接着就被从后面抱住,甚至无法转过头去仔细确认下他此刻的状况。

 

  “嘘,现在先略过提问时间,好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前看,正在我们前方的“钟函谷”此刻完完全全的正对我们,伪装似乎变得更逼真了,几个幻影虚化出的瓶子怪跟随着他,那黑漆漆的面上浮现着光点勾勒出扭曲五官。

 

  我听到钟函谷笑了笑:“不巧,本人还没宽容到能放任好不容易寻到的珍宝被人随便盗走,夜晚外出的孩子不论走了多远,最后得安稳地回到家里才行啊。”

 

  符咒在空中划过耀眼的轨迹,有着钟函谷模样的怪物和他同时出手,就连动作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刻而出。我恍惚间明白了他会陷入胶着的原因了,那东西就像是另一个钟函谷,一个完全一样的镜中影。

 

  蓝色的火焰起起灭灭,黑影盯着我的方位猛攻,像是想要从钟函谷那把我抢夺走。

 

  “本想在把你彻底卷入事态前解决的,看来还是生疏了。现在,还请我的助手帮我一点关键性的忙。”

 

  “我要怎么做?还是诱饵作战吗?”

 

  “不,这个任务需要你去楼上,抱歉可能方式比较粗暴,但是我的使魔会接应你的。”

 

  “等下你倒是多解释点……噫?!”

 

  话音刚落我整个人就腾空而起,没错,就是物理意义上的起飞。我被钟函谷抛起,落在了二层的围栏内,瓶子怪们用法术构了层屏障充当肉垫,其中一个在我跟前晃了晃,瓶口落出个符纸剪成的发光小人充当向导。

 

  二层比下面更黑了,老旧的木板踩得吱呀作响,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塌陷,我猜想再站上来一个人,这地板可能会就地被踩塌出一个破洞。在这片染缸一样的黑色里,唯有一小块地方静静地亮着,蓝色的光斑在上面闪动——那是悬在门楣上的圆镜,不详的黑色在下方凝聚成各种奇形怪状,蠕动在地板上。纸人被涌出的黑色贯穿,它在火光中燃烧成了灰烬,躲藏从一开始就没用,这是那东西的地盘,我能做的是在钟函谷为我创造的条件下找出突破口。升温的灵魂膨胀起躯体,它们同黑影们相互啃食,外面不间断的的冲击震到门扇摇晃,潮水般的影子不断向我压迫而来,每一个都要把人扯住拉进深渊。我丢出的符咒在接触到镜面前就被击落了,每个都差那么一点点。

 

  “我很早前无聊过练习过打水漂和用弹弓射落罐子,后来打碎了钟函谷收藏的壶就被他勒令禁止了……”我拆解下手腕上系着的红绳,玉坠沉甸甸地捏在了手心,“所幸到现在也还没退步,要装钟函谷的样子算你失算,得多忍受下我翻倍的愤怒。”

 

  宛若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坠子脱离了我的手,摇摇晃晃的视野起了噪点,我像被无数只手死死拖住,周围的喧闹终结于破碎的声响。

 

【八】

 

  “好了,张嘴。”

 

  我把糖炒栗子的壳完整地剥下,递到靠卧在床上的那人嘴边。自打事情结束了,作为伤患的钟函谷被我强制押去休息了几天。伤势不算太严重,可也归不进轻伤的行列,虽说他本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但看衣服上的血迹,我怎么都没办法信他的说辞。

 

  按理说我是乐得看他吃瘪的,但看到钟函谷受伤我根本高兴不起来。我对钟函谷实行了几天的宽容政策,对他日常乱七八糟的要求有求必应,就连他那会儿不晓得是不是随口一说的春茶都特地给他买了回来。这事弄得莉莉丝和伊斯特都诧异起来,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光源氏”、“紫姬”*之类的。

 

  “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说些什么吗?”放下装栗子的小碗,我撑在卧榻前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绳换了新,磕坏了边角的玉坠挂在上面晃晃悠悠。


  “嗯……感激不尽?”

 

  “……我不是在说这个。”

 

  他冲我眨眨眼:“关于那东西的正体我已经解释过了,坦白从宽,还请从轻发落哦。”

 

  哦,确实,这是两天前就在我的追问下结束的话题了。古宅里让钟函谷栽跟头的黑影是某种被镜子强化过的执念,它读取了人的记忆,从那当中复制出了镜像,并肥大化了本体对他们所珍重事物的执着,委托人所看见的“故人”想来也是记忆中无法散去的某人的影子吧。

 

  “说是世上最难对付的应是自己,也算条真理吧。没想到真能经历次和自己抢人的斗争,人生阅历又丰富上一层了。”

 

  我没理他的感慨,两手拽住被子。钟函谷抬手摸摸我的脑袋,我顺势拽了他的手不放。

 

  “你有没想过要是我没去找你会怎样?”

 

  “想过,最坏的结果嘛……也不会让你继续被纠缠的。”他说得倒轻描淡写,仿佛不过是在说再要颗糖炒栗子。

 

  “我不高兴的原因也是这个。”我用力捏他的手,像是要发泄什么一样,说实话我有种想哭鼻子的感觉,但又执拗地不想在钟函谷跟前哭哭啼啼,“你就是活的太久了,说好肯定有机会待到我成年,又说些想要我灵魂的话,结果自己这么急着食言。要谈生死,我知道你活那么久,走在你前面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缺我一个。”

 

  是啊,不缺我一个,但反过来让我成为不断见证别人离开的那个,我没有自信能淡然,更彻底些,我不愿意钟函谷就成为我人生里第一个离开的人。

 

  “我才不感伤地缅怀你,你死后要是变成石头变成树木,被我找到了,你就等着被我猛敲一顿。”我抽抽鼻子,发狠地撂下话。

 

  被我抓紧的肤色苍白的手动了动,宽慰似的戳了戳我的手背。

 

  “哎呀,既然都被这么说了,不得不多努力些时日啊。”我终于抬眼看向了他,他用那种一成不变的、叫我时常难以释怀的微笑看着我。

 

  我或许在钟函谷面前依然还是个幼子。

 

  我张开双手扑向他,隔着染上檀木香味的白色被褥,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身上,我听不到什么心跳,也不能接触到温暖的体温,但我知道我拥抱的人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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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源氏,紫姬:出自《源氏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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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菇哥哥的老钟,延续了以前一个魔女paro的设定,写得还算挺开心的,谁能想到我最难的地方是起名【

结果最后还是选了个没啥太大关系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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